Eva

年龄：26岁

城市：柏林

Q: 首先，请介绍一下你自己？

A: 我的名字叫伊娃·方可。我来自奥地利，但我已经在柏林住了6年了。我做艺术，也做很多不同的事，探索很多领域。

Q: 你还做些什么其他的事？

A: 我对写作也很感兴趣。尤其是艺术家写作，也就是做艺术的人同时也创作文字，诗歌和论文。我觉得我是一个同时尝试很多事的人，然后看它们到底会怎么发展。

我现在在做的一个项目叫做“滚动的土豆”。这有点像一个文献，我邀请人们根据特定主题写作并创建一个PDF电子文档，然后这个文档可以在网上下载。这个项目更多的是为了把人们连接到一起，这是我很喜欢和享受的部分。我也参与柏林这边一个项目空间的运作。我们在那里做很多不同的尝试。所以除了做自己的作品外，我也组织安排事务并写作。我另外还有一份赚钱的工作。

Q: 你享受这种多元丰富的生活吗？

A: 是的，我需要这样。如果我只是在做同一件事就会觉得很沮丧。我总是同时做很多事。这有点像读书。我的床边总是会有几本书，大多数时候是一本诗集，然后还有一本短篇故事，和一本理论方面的书。我总是同时交替着读这几本书。看情况，你知道，你的情绪不会总是一样的。

Q: 同时运作好几件事？

A: 是的，这让你保持在运动的状态。有点像是在同时训练很多不同的技能，对我来说这是必须的。所以有思考的部分，然后是社交的部分，还有一个人呆在工作室里，或是动手做些什么的部分。我觉得不时使用不同的技能和身体不同的部位来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Q: 所以你工作的项目空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A: 它叫做“脑力宇宙”（Mindscape Universe）。我们是今年开始的这个空间，所以是2015年才开始的。我们有一伙人，有点像是一个巨大的团队，并且还在增长着。这是一个非常基本的民主式项目，欢迎所有人来加入。我们也把它用作工作室空间。

我们有一个房间，邀请人们来这里展示他们的作品，给他们机会来使用我们的空间，或是写方案。我们也试着尝试很多事……我不会说我们是画廊，到目前为止也还不是一个机构或什么的。这里对我们和其他人来说有点像是一个游乐场。他们可以过来尝试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不管是一件艺术作品还是讲座，或现场发生。

我们还有一个系列活动叫做《和…的一个周日》，也总是邀请人们来参加。比如，我们有《和赛什的一个周日》，所以赛什就过来做了一件作品和一场表演。我们一起画画。有点像是一个周日下午的聚会，我们一起做些什么。但是重要的不在于我们做什么，而是让和我们年纪相仿的艺术家有一个可以相遇和相聚的地方。因为通常你只会在开幕式上遇见其他人，而那种场合总是有些尴尬。而且也有很多人根本不喜欢开幕式这样的场合。所以我们这就像是一个低调的聚会，一起吃蛋糕，喝咖啡，仅仅是为了和其他艺术家碰面，聊一聊各自的想法。也许你想要找人一起合作一些项目，在这里就可以很轻松地让这种可能发生。或是仅仅为了遇见新的人。而且我们有点酷，但不是那种文艺的酷。也许我们都有点傻气，单纯。期待着一个更好的未来一类的。

Q: 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一起管理这个空间的？又是怎么一起做集体性的决定的？会不会很困难？

A: 对，这有时候是一个困难而且耗时的过程。我觉得这要看情况而定，取决于我们具体在安排的是什么活动。我们有一个开放的沟通方式，比如我们互相写邮件，或是用社交媒体进行交流沟通。但当然也有时候，有人提议了什么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去做或是参加。不过那也没关系，就会有不同的小组出现，也不一定非要每个人都会参与所有的事。

Q: 所以这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

A: 是的，但这确实是可以运作的。因为我们非常信任对方，或是我们相信彼此会互相帮助，因为我们需要彼此。我们并没有什么基金赞助或资金来源，所以需要找到方法来负担开销。我们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

Q: 这些人都来自不同的背景吗？他们都有可以被这个团体用到的不同技能吗？

A: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大多数是艺术家。但我们也发现现在有平面设计师想要和我们一起工作，或是真的对媒体宣传感兴趣的人来帮我们做相关的工作。我觉得这个空间现在还在成长。当然每个人会带来不同的才华。我们也互相从对方身上学习到很多东西。

Q: 当人们想要在空间里展览他们的作品的时候，你们会面试他们吗？会选择让谁来做，还是任何人都可以参与？

A: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参与。但我不觉得每个人都适合这种一起工作的方式。我觉得很多人想要展览他们的作品，但他们并不真的想要花太多精力进去。他们只想要展览作品，然后就回家。我觉得我们更感兴趣先邀请艺术家过来讨论，更多一些了解他们并和他们一起工作，一起计划展览，一起思考我们可以如何一起把展览变得更好或更有趣。所以我猜这样自然就筛选掉了并不想要真正投入的人。

Q: 所以事情就是有机地生长？

A: 是的。

Q: 关于筹款方面，你们实际需要花多少钱？又如何筹集资金呢？

A: 我们没有很多钱，所以就只能从现有的能力中做事，也为此投入了很多精力。我们需要付房租，但是因为我们也把它用作工作室，所以这部分费用就被分摊了。这样房租部分就解决了。我们有时候也会拿到一些赞助之类。当我们举行活动的时候，会有一个吧台，我们也卖酒水。用这笔钱，我们去买材料什么的。所以那也是挺不错的方式。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错。而且这和自己动手的DIY文化有很强的联系。我们并不是为了赚钱才做那些事。这有点像是一个不断增长的网络。我为之投入精力，其他人也投入了精力。这是它之所以可以运转的原因。但这并不是长期的方案。最终，我猜我们会需要将空间专业化。

Q: 你们有没有已经开始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A: 我觉得现在讨论还太早了。因为我们还在尝试未来空间要如何发展，或是我们最终想要它变成什么样。我们想要帮助艺术家或对艺术感兴趣的人，以及所有和艺术相关的人有一个可以一起工作，互相帮助的空间。

这是一个非常浪漫的画面。我们都在同一艘船里，大家都没有钱。但至少我们有艺术，我们有彼此，而且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对方。一起的话，我们可以让事情的发生变得容易些。

这是真的。在此之前我从没参与过团体工作室。但是自从我开始在那工作后，我变得更开心了。我也开始有更多能量去做事。在那之前，我有一些想法，但是从来没有精力去独自完成它。因为我需要考虑财务方面，还要考虑这个那个的。但是现在，突然有一群人，其中有一个人做这个，另一个人又做那个。所以这样事情就有可能发生。 

Q: 现在柏林有一个项目空间艺术节正在进行。我很好奇这种类型的社区，合作和艺术家运营空间是在欧洲或柏林的一个新兴现象吗？有很多其他人都在做类似的事情吗？

A: 我觉得柏林一直都是以它的项目空间而闻名的。过去这些年来，在美术馆和机构之外展示新兴的艺术家变成一件充满争议的事。在主流之外找到讨论事物可能性的空间。

柏林现在有非常多的项目空间。但是大多数的空间正在慢慢变成一个像画廊一样的地方。我并不是说他们在销售作品，而是因为他们越来越像一个展览空间。他们展示作品，做展览。我觉得那样不错，而且他们应该继续做下去。

但是我开始和人一起做这种合作式的空间是因为我觉得这部分是缺失的。当然在柏林也有一些感兴趣互相展开社会互动的更像是社群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我们是和以前不同的一代人。我觉得自己做些什么挺好的，因为那就会是你自己的孩子。而且你知道你的立足点在哪，你可以把它转变成你想要，或是一直幻想拥有的东西。

想到柏林，我是说，当然它是德国的首都，也是所谓的新兴创意之都。你可以看到很多数据显示说有很多艺术家和创意人士正在从欧洲的不同地方搬到柏林。因为这里还是相对便宜的，而且会有种让你觉得你可以不花什么钱也还一样做你想做的任何事的乌托邦的感觉。

所以这里的很多项目空间也在讨论关于政治性的变化。但我觉得眼下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变革，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对我来说，柏林有些……不是说它已经死了，那么说是不对的。但是我觉得这里的一些事需要被改变。因为如果情况继续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就会变成之前伦敦所经历的。你知道，那仍然是一个有事情在发生的地方，但已经没有前卫可言了。

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产出了。没有什么争执，也没什么先锋。所有的事情都很容易，很美好，很酷很文艺。艺术世界也是一样，所有的东西某种程度上都是非常智性和知识分子式的。当他们在讨论艺术的时候，是需要有所指引参考的。非常智力化，理论化，非常干净。所有的东西都需要被放置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这样你就可以互相拿给对方看并说，“哦，这是我的作品，看看吧。”然后其他的人说，“哦，是的，谢谢你，它很漂亮。”你知道，就像是这种情况，但是没有什么真的发生了。没有什么真正新鲜的事在发生。我知道这里很舒服，但是我觉得这是个问题。这样人们就开始变得太舒服，然后他们就不再在框架之外思考了。 

Q: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这里就像是一个梦幻的地方。每个人都那么友好民主。什么都是可能的。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可能的。就像你说的，这里没有问题。也许这就是问题。但是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创造新的问题？

A: 我不知道。我觉得当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越来越贵的时候，这一切是会被改变的。 

Q: 你不觉得这里是完美的理想世界的终极版本吗？所有的事都这么美好而舒服？

A: 不，因为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这里是美好和美丽的，也许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但是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只是它们都被推到了一边。没有人能真的再看到这些问题。因为你活在一个泡沫里。你走一走，所有的事都很好相处。但是，这个世界是一个残酷的地方。

比如现在欧洲各个角落的政治形式都很让人担忧。我觉得这非常复杂。我并不觉得生活在一个让我感觉所有的事都没有问题，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的地方让我觉得舒服。某种程度上，这只是错误的假象。我觉得人需要面对自己。你可以对自己开心而容易的生活心存感激。但是我也觉得你应该花一点时间来想一想你可以如何让这个地方对其他人来说也是美好而容易的。

2015年8月6日，采访于柏林Kreuzberg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