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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ill
年龄: 42
城市: 柏林
Q: 请自我介绍一下吧?
A: 我是一名来自冰岛的艺术家。我以前在冰岛美术学院学习,并在1997年毕业。我也在巴黎当过一年的交换学生。然后在1998年年底我搬到了柏林,并从那以后就开始在这里生活。现在我有一个工作室,做各种不同的作品和准备展览。我有一个小小的团队和我一起工作,我们主要做一些把影像投射到物体上或场所中的装置作品,有时也做表演。我也做很多音乐,有时发行专辑,或是把音乐结合到我的艺术中去。
Q: 我采访过的艺术家大多数才刚刚起步,或是还没有到达他们想要的位置。但是看上去你似乎已经成就了很多事,并且有所建树。也许你可以聊一聊你最初是怎么起步的,又是如何到达今天的位置的?
A: 你知道,我还是觉得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所以,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样,现在也只是在旅途的过程中。人永远也不会到达所谓的终点。不是有一本老子写的关于旅途的书嘛?一本关于路途、道路或是旅途的书。总之,我们刚刚聊到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历程嘛,从学校毕业以后如何继续做艺术。
我是1997年毕业的,然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工作室开始工作。一开始的时候非常困难,我对自己所做的艺术并不是很有信心。但是慢慢地我做了越来越多的作品,一些展览机会也开始出现。我试着认识更多人,作品也慢慢地跟进。到了一定阶段,我开始可以拿到一些奖助,那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帮助。有时也能卖掉一些作品。所以,我建立了一个非常好的工作系统。从2000年开始,我就可以完全靠我的艺术为生了。
Q: 那已经是15年前了。所以你16年前搬到柏林,而一年以后你就已经可以靠你的艺术生活?
A: 是的。
Q: 我猜柏林那时候的艺术生态一定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A: 是的,没错。那也是我搬来这的原因之一。我意识到那时候的房租真的太便宜了。房租价格是冰岛的一半,食物价格是冰岛的三分之一。所以那时在柏林生活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选择。那也可能是我可以不用做很多赚钱的工作仍然能够生活下去的原因,因为房租真的很便宜。所以我可以很多年都过着低开销的生活方式。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现在要比那时候贵得多。
Q: 你觉得在那时候要成为一名艺术家会比现在容易些吗?更容易获得关注?
A: 我觉得在最近的15-20年里,因为有更多的艺术院校在培养艺术学生,全世界的艺术家都要比过去多很多。而且当我在80年代和90年代成长的过程中,艺术世界还只是关于像美国,欧洲,或者有可能是中国和日本这一类的大国。南美洲是完全不被提及的,即使是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也几乎不在版图之内。
然后,所有的事情都开放了。中国的“中国艺术传奇”事实上也属于80年代末的的一部分。然后,当柏林墙倒下,东西阵营的“铁幕”不再,苏联的共产主义也崩塌之后,来自东欧的艺术家们都突然出现在了艺术的舞台。也突然出现了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艺术家浪潮。如果你去看90年代的艺术杂志,你基本上只会看到关于来自纽约、伦敦、巴黎等城市的艺术家的介绍。
全球化打破了隔阂,互联网也把人们连接到了一起。所有的事都发生了变化。所以现在突然一下子有了来自这么多不同国家的艺术家。他们都在竞争注意力。但同时,艺术市场也比以前更大了。现在全世界有比以前多得多的艺博会,所有的事情都在增长。我不知道现在要成为一名艺术家是不是比以前竞争更激烈。我猜可能不会更难也不会更容易,大概还是差不多的。
Q: 也许现在要想获得所有人的注意是更困难了。但可能要想在某一区域或社群里面被注意到还是有可能的。
A: 是的。我觉得现在有更多的艺术家,也许他们不是超级成功,但是却也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成功并生存下去。这样的艺术家更多了。
Q: 我昨天刚读到一篇文章,是关于职业艺术人士的。作者经过调查发现现在几乎所有去看展览的人都其实是和艺术有关系的,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大众”。他们去看展览因为他们有职业的或是学术方面的兴趣。所以对你来说,你会不会也通过看展览来了解现在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以及你的作品如何和当下的发生产生联系?
A: 你是说我会不会试图从商业的角度去看展览吗?
Q: 换句话说,去看展览对你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A: 是,也不是。我的生活和工作本来就有很多交织。但是你知道我也是一个艺术的粉丝。大概在8年以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想法发生了改变。我开始喜欢几乎我看到的所有的艺术。在那之前我几乎厌恶所有的艺术。但是突然,我开始喜欢看所有的艺术,好的艺术,蠢的艺术,这样的艺术,或是那样的艺术。突然艺术的好坏都不再重要了,我就是享受看到它。
Q: 但是你仍然知道或是感觉得到什么是好的艺术,什么是糟糕的艺术吧?
A: 是吧,就是一些能打动我的东西。糟糕的艺术也能打动我,但那是在一个不同的层面上。对我来说,对于艺术的体验是一件非常精神性的事。有时候去看一个艺术展览,我会获得非常强烈的灵性体验,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生命隐藏在人类体内。我觉得艺术中有一种力量是永远不会被金钱和资本主义所俘虏的。这种力量在很多艺术作品里都存在。即使是那些试图做得好卖的作品,你也还是可以瞥到其中的一些美。因为事实上它有自己美丽的方式。
Q: 所以创造艺术的源动力是一头怪兽?
A: 它是一头好的怪兽。我有时候会把艺术比做生物。你知道,它就像许多其它的生物和自然力量一样与人类一起共存。它是人类发展过程的一部分。
艺术就好像是一个与人类并肩行走的动物。我们创造着它,而它同时也在创造着我们,就好像狗都是从狼变化而来的。自然界里本来并没有狗,你知道吧?并没有野狗。所有的狗,像是吉娃娃、贵宾犬、金毛等等,都是从狼变化而来的。
而艺术中的形状和形式,甚至是美或爱恨,所有的感情都在自然界中存在着。然后人类开始通过创作艺术来表达它。你知道有些鸟也一样做艺术,它们编织美丽的鸟巢一类的。人类也做了很多这样的东西。艺术是一个不断生长的物种。我们以为我们在掌控着艺术,其实不然。艺术是我们的一部分,它也在创造我们。人类的身体并不只是一具身体,它是由成千上百万的细胞和细菌生长在一起组成的。它们创造了我们所以为的我们。但是所有的事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艺术是一个生物。这也是一种看待它的可能性。
Q: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开始喜欢所有的艺术?
A: 我觉得是对多元化的热爱。我非常喜欢看业余人士创作的艺术,也很喜欢去艺术院校的展览看刚起步的年轻艺术家们在做些什么。这里面有太多美丽的东西。因为在人们想要展示的东西之外总会有些别的可看的,就好像看儿童画的画,也许他们也真的试图在说些什么。
有时候,我也会故意创作一些看上去非常无聊的作品,然后在上面投影录像,给它另外一种生命。事实上,我总是在把一些东西重新组合。而我也总是从其他人那学习,拷贝,并在上面再增加些什么。
Q: 你每周一到周五来这工作吗?还是更久?
A: 更久。我有时候会试图休息几天。
Q: 你享受每天来这里工作吗?还是某种程度上这变成了一份工作?
A: 嗯,尤其是当我能排解掉压力的时候,我会更享受些。我最近在尝试打消我对成功和成就的许多期待,不再抱有那样的想法,而是关注并享受当下。这是我在努力做的事。一直以来我都在追逐成功,就好像跟在另一个人后面不断奔跑,很多年了。我一直都以为……我一直都希望能成为一名非常有名的艺术家,或是非常有名的音乐人。但是,那些都并没有真的发生。
我觉得这样的期待在长期看来是非常损伤人的。不断地期待着事情发生,而不是享受当下正在进行的事。因为要想从A 到达 B,有时候你必须要先从A 到M,然后再从M到B。过程可能是不太一样的。也许这样比直接到达B还要好些。所以我现在试图学着去享受,变得更开心些。然后我相信世界的精灵也更会喜欢和我相处,并给我带来好的事物。
Q: 你最喜欢和最不喜欢艺术世界的部分是哪些?
A: 我觉得…..我不知道…..其实做艺术家还是满酷的,你可以决定某一天你是不是想多睡一会儿,或是别的什么,你知道你可以那么做。而且我觉得可以到不同的地方旅行也很棒。当然,能当自己的老板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不知道我到底不喜欢艺术世界的哪部分。嗯,我猜有些事我不是那么喜欢。但我觉得那可能也是不可避免的,那就是人性的一部分吧。生活里总会有些事我们不那么喜欢。但是那并没有办法避免。我有时候害怕见画廊主和大型美术馆的策展人,但那也只是我先入为主的概念。通常,我最后会发现他们都是很可爱的人,亦或不是,不一定。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Q: 你害怕什么?怕他们会很刻薄,怕他们不喜欢你的作品吗?
A: 我猜是这样吧。我很害怕见到他们的时候不知道要说什么。或是他们对我的作品妄下评论或不喜欢它。
Q: 你怎么看待藏家?
A: 藏家也分很多种。他们是有着非常不同意图的人类。即使是同一个藏家也可能每天、每周、或每年都在改变着他收藏的目的。而他们对于艺术的兴趣都很不一样。我认为藏家对于艺术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没有人收藏艺术,享受艺术,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做艺术?需要有一些兴趣和交换。
我觉得有多少种不同类型的艺术家就有多少种不同类型的藏家。所有的艺术家在想成为艺术家这一点上都是非常诚实的。有些只是仰慕艺术,也许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仰慕艺术,并觉得自己也想要做艺术。当然这背后存在着很多复杂的情况。也有很多风险。因为没有人能保证你可以靠你的艺术生活。
Q: 你觉得如果一个艺术家足够优秀,那他在哪里都会成功吗?物理性的地点并不会成为妨碍他才华施展的障碍?
A: 有很大的可能性他/她不会受所在地理位置的影响,也有很大可能性她/她会被影响。因为要获得成功,一个艺术家必须要让其他人看到他/她的作品。如果有一个很棒的艺术家在某处做了非常好的作品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这些作品,那它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所以,我觉得地点还是重要的吧。
Q: 如果不是在柏林,而是选择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地方生活,你会选择去哪里?
A: 当然是上海(笑)。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已经准备好要花更多的时间回冰岛生活。我觉得人所来自的地方对这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故乡是我们身份的一部分,甚至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我不觉得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生活都是一样的,地点可以非常重要。你的心之所在才是最好的地方。我当然也有很多幻想生活的地方,比如伦敦。但是很可能当我真的搬到那的时候,我会发现生活在那真是太糟糕了吧。
2015年7月28日采访于柏林Friedrichshain区